再把人与工具的颠倒颠倒过来。
有过一个重新发现人的时代。那些在中世纪的宗教禁锢中几乎石化了的欧洲人,曾经重新从希腊石头青铜的残躯断肢上找回自己的生命意识。今天,如果重回他们的佛罗伦萨,我们还能不能够在他们大理石的嘴边呼吸,青铜的头上思想,壁画油彩的眼睛里自认和自我肯定?
他们留给我们二个大卫。在米开朗琪罗永远少年的《大卫》身旁,一个时代的生机也萌动在卡拉瓦乔的“自画像”《手提哥利亚头的大卫》上。米开朗琪罗的大卫,不到成年的生长抗拒着时间,非利士人连同无数个世纪溃退了,他的四周是纷纷凋谢的阳光。卡拉瓦乔的大卫预感到衰败在无形无迹地爬上头顶,敌人在自己身上:衰败的头颅就是哥利亚的头颅。他为了再一次青春竟自刎衰老的头颅,在衰残之前。剑锋斜横在胸前,乱发的断头,提着,在抛掉前的一刹。还在滴落的血,使断头、剑和青年卡拉瓦乔的俯看,显得若即若离。那是断绝衰朽的一剑,同一个身体的两个头颅隔剑相顾。在青春与衰老最后对视的瞬间,映着脚下血色中的暮色与曙色,卡拉瓦乔同时在两张对望的脸上凝视自己。